心臟嚴重畸形的孩子活不過十八歲。

可木川唯在進雄英之前的體檢中，數值一切都正常。那也就意味著，少女在過往的十多年前半生中找到了根治自己的方法，又或是獲得了某種個性，能夠抵消曾經的破爛身體。

只有親口去問她了。

問題是……

“消太？”嘴裏鼓鼓囊囊還塞著早餐面包片的唯寶寶朝他遞來疑惑的神情，小短腿在木椅上亂晃，大黃鴨拖鞋東一只西一只掉在瓷磚表面，“你怎麽啦？”

現在這副樣子也問不出個所以然吧。小混蛋變成了小智障，記憶若有若無，心智極度低齡化，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恢覆正常。更何況昨天開車從大能路回來後，她就一直隱隱約約地低落，害得他晚上還陪她看了好幾集《小英雄的故事》動畫片。

相澤消太暗暗哀嘆，隨即無奈地弓著腰把拖重新鞋穿到孩子的腳上：“沒什麽，你快點吃……”

黑發孩子乖乖應聲，啊嗚一口咬下盤子裏的西蘭花，任由對方把畫著貓耳朵的外衫套在自己身上，還順勢伸出小胖手理了理發頂的火焰發卡——這是昨天某個大齡男青年為了哄孩子特意買給她的。

中二病小朋友氣勢洶洶揮舞著手裏的銀勺子，語調沈痛地大喊道：“我就是——最後的英雄王聖器！潘西德亞多！”

“……”

大概是上帝看穿了相澤心中的無言與默然，門鈴聲恰到好處地響起了。帶孩子愈發心累的黑發班主任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大門口，拉開門後，無神的死魚眼帶上幾分了然的目光。

他側過身，示意來人進屋等：“今天是你啊，麻煩了。”

對方的紅眼睛飛速掃視一番，精準找到某個還在吃早餐的孩子，往日不耐的神情倒沒有在長輩面前過度放大，於是他給人所呈現的便是一副難得安靜沈穩的模樣。

在沒有確定小團子幾時才能恢覆的情況下，眾人決定將她白天安置在校內的保健室或A班學生公寓，晚上就跟隨監護人回家。但由於相澤消太最近每日清晨都必須參加政府組織的調查會議，更何況現在所有英雄都為了敵聯盟忙得焦頭爛額，事件是一出接著一出，照顧孩子的任務只能拜托A班的學生。

好在距離不遠，現在也不算正式上課，學校裏依舊風平浪靜，還有輪班站崗的職業英雄，應該是很安全了。

唯寶寶放下勺子，歪著頭去看站在門口的小哥哥。她沈思了一會後，跳下板凳，啪嗒啪嗒跑過去，自然而然地用小胖手攥住他的手指，然後和相澤告別：“掰掰。”

“……”不得不說，這聲掰掰實在是太過歡快，壓根沒有猶豫，搞得人很尷尬的好不好！

旋即，孩子便發覺昨天見過的小哥哥默默回握住了她肥嘟嘟的包子手，於是下意識仰起頭去看他。

盯——

兩雙同樣是紅色調的眸子對視著，不同於曾經的是，以前那雙過於暗沈宛如血池的眼瞳此刻卻亮得發顫，仿佛被溪流沖洗過的鵝卵石，能清清楚楚看見人形的倒影。

“走嗎？”稚嫩的童聲發問。

爆豪勝己抿抿唇，朝自己的班主任點頭示意後，就拽著小團子走遠了。不過從兩人的背影來看，反而更像是暴徒劫持了誰家的孩子作為人質……

去雄英的路上會經過一座跨海大橋，清晨的日光灑在海面，整個世界都波光粼粼。此時人還很少，偶爾會有汽車從身邊經過，極快地呼嘯離去，每當這個時候，唯寶寶都會認認真真地用目光追隨汽車尾部閃閃發光的塵土。

一言不發將近十分鐘後，爆豪終於忍不住開口：“……餵。”

他們的姿勢早就演變為少年不耐煩地雙手插兜，而她乖乖扯著他的褲邊。一直努力小跑著跟上男生的步伐，孩子終於感覺到對方放慢了腳步，小心翼翼地吐出一口氣，繼而使勁仰起臉看他，大概是在等後半句話。

“你有病？”

如果換成是十五歲的木川唯，這時候估計就直接懟出掌心焰光伺候了吧。乍一聽像是罵人的話，但偏偏黑發的小團子還就徹底理解了，她點點頭：“醫生說，是心心。”

什麽心心。

爆豪勝己嗤之以鼻，不就是心臟有問題嗎，說得惡心巴拉的。

“吃藥了嗎？”

“醫生說，我不用吃藥。”謹遵醫囑的乖寶寶如是說道，句句不離「せんせい」。

“嘖，那你之前怎麽沒事？”

話一出口，他就反應過來，現在自己不是在跟那個心智成熟的少女對話，而是一個小智障，怎麽可能會得到回答。

可巧就巧在，這個小智障還真的答上來了：“因為吃了惡魔果果。”

他頓了頓，眉頭擰成結：“惡魔果實？one piece裏的？所以才對海水……”

“one piece是什麽？”奶聲奶氣。

爆豪沈默著和孩子無辜的神態對視半晌，一大一小一高一矮停頓良久，最後他崩潰狀捂住了額頭：“啊啊，老子早該知道這個蠢貨現在簡直是——可惡！算了，下次再說！”

“你也是潘西德亞多嗎？”

“滾蛋，聖器多沒勁，要當就要當王才行！”

“是這樣嗎。”

毫無交流障礙的兩人腦回路居然能在同一頻道也是難能可貴，小不點緊緊抓著少年的褲腿，幾乎要把校服褲子的布料搓出褶皺，不過當事人好像也並不在意這些，使得整體的氛圍進一步平和了不少。

“哥哥叫什麽？”唯寶寶又問。

“連這個都忘了嗎。”他有些煩躁地嘁了一聲，而後踢開腳下的石子，重重強調，“爆豪勝己，給我狠狠記牢啊你這個家夥！”

“爆豪……bakugou…好奇怪的名字……”

黑發的孩子一本正經地念了幾遍：“第一次聽到，好有趣。”

奶金發色的少年眼角一抽，差點要當場表演揍人。他抽搐著盯著她，嘴角掛著狠戾的笑容，額頭還有粗重的黑線與蹦開的十字路口：“喲，還真敢說啊，哪裏有趣了？”

“你看，如果叫「bakugou ui」的話會很奇怪吧。”唯寶寶絲毫沒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可怕的話，她直接就把對方的姓按到自己名字上去了。這個場景詭異地同某日兩人被罰站時的對話重疊，當時她也是這麽義正言辭，叫人摸不著頭腦。

而且「有為」和「唯」的讀音又那麽相像，少年很幹脆地認為，她又在重覆當日的舉動。這不免在男生原本就迷茫的內心再度敲下一擊，讓他陷入了詭異的沈默。

其實本身孩子並無其他的特別意義，爆豪也是明白的，只不過就是聽得很別扭而已。

“啊，找到了。”

說完姓氏，小孩子跳躍的思維很快到了下一個話題，將沈浸在思緒中的少年猛地拉出。她踮起腳舉起掌心裏的東西想要給他看，爆豪自然停住腳步，微微彎腰——

那在小胖手掌心乖乖躺著的，赫然是當下最流行的動畫片《小英雄的故事》裏面的男主角。當然，這也是昨天某個大齡男青年為哄孩子陪她去玩了商場的扭蛋機。

有著柔軟黑發的小姑娘踮著腳把掛飾放進他的手心，咧出一個從未在木川同學身上看到的燦爛笑容：“小英雄哥哥送我去學校，超厲害！現在在我心裏的排名是No.1哦！”

……哦喲。

不得了，這句話可不得了啊。

出乎意料的坦率性格打了一記直球，見多了口是心非的十五歲少女，此刻偶遇這麽一遭的爆豪懵了幾秒。什麽No.1啊，喜歡啊，木川唯從未如此直白地表達過，她甚至沒有說過他們到底是什麽關系，也不給確定的答覆。

問她會說嗎？

他蹙起眉心，那張棱角分明的臉浮現出覆雜的神情，毫無情緒的目光淡淡掃過她的面容，下巴卻緊緊繃住，微微揚起：“你……”

問不出口。要問什麽呢？她喜歡自己嗎？她是怎麽看待他的？這種問題真的有需要詢問的必要嗎？問出來就不是他了吧，自信又驕傲的爆豪勝己怎麽可能會說這種話。

斑駁的樹影參參差差地落在他略顯冷淡的臉上，血紅色的虹膜在暧昧不清的日光中，如同浮動著煙氣。女孩子安安靜靜地看了他許久，然後仿佛有讀心術般，以某種不似孩童的大人成熟口吻道：“&*#…已經快要死心了…所以……”

口齒不清的孩子在絮絮叨叨說了些不明所以的話語後便停住了，她垂著腦袋用手指使勁刮著衣擺的布料。

大概是她沈默的太久，爆豪等了一會，終於忍不住開口：“啊？所以什麽？”

“嗯？”孩子有些恍惚地擡起頭。

少年走在她斜前方，側身看了一眼，因她臉上的表情皺緊眉頭，手裏的掛件被死死握住：“你剛才沒說完的那句。”

黑發小團子怔怔地望著他的臉，隨即忽然一笑。她的嗓音本來就偏向輕柔，在變成小孩子後更多了兒童的稚嫩，聽起來就像拉絲的冰糖葫蘆，甜得過分。

“我們還不走嗎？”

……

還不走的少年眼神溫柔且和善地看著她：“你他媽就是故意耍人的吧，老子想要炸死你——”

被言語攻擊的孩子也不生氣，她已經習慣了對方動不動就炸毛的姿態，反而鼓著臉頰，懶洋洋地曬著太陽。

“你太兇啦，小英雄才不會說這樣的話……”

暴怒的男孩子氣不打一處來，咬牙切齒的模樣愈發扭曲，雖然他的校服褲子松松垮垮地墜在腰胯處，硬是讓172的身高被拉低成近乎160，但氣場依舊肆意強悍。

他怒氣沖沖地瞪著小家夥。

而唯寶寶正趴著跨海大橋的欄桿踮著腳向下看，整個人生機勃勃。那張不同於木川小姐艷麗面容的普普通通嬰兒肥臉蛋掛著紅暈，睫毛因為興奮顫抖著，淺淺的嫩紅色瞳孔彎起月牙的弧度。

她回過頭，太陽透過細細密密的睫羽落入眼底，泛起波紋狀的光澤，接上前一句話：“但是，我不討厭你這一點呀。”

……

以往難纏自負又任性桀驁的小惡魔，此刻竟像個小太陽一樣，自顧自咧開嘴角，露出白色的乳牙狡黠而燦爛地笑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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